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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国际交流》| 白乐桑 龚君姬:中文的魅力:跨越时空的探索之旅
2024-12-2024

编者按:本文最初发表在2020年5月18日的法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网络媒体《The Conversation》上。文中,白乐桑教授特别强调了中文学习者内在动机的重要性,并探讨了中文的独特性及其“二元分离”特征,尤其是在教学初期面临的根本选择问题。对于许多西方学习者而言,正是这种远距性和独特性使中文成为一门具有巨大魅力的语言。学习中文不仅是一段充满探索与挑战的旅程,也是学习者在“寻找远方的自己”的过程。


▲ 白乐桑,首任法国国民教育部汉语总督学、

法国巴黎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INALCO)教授


“人的一切不幸都来源于一件事:那就是不懂得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2020年春天,人们频繁引用哲学家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1623—1662)的这句话,来强调人类难以接受自身处境,因此寻求“娱乐”,即转移注意力,逃避本质问题。以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学习中文的漫漫长路就会显得尤为艰难。事实上,也正是帕斯卡尔,在谈到中国时这样说:“中国奧秘难懂,但仍有清晰之处可寻,好好地去寻找吧。”这两种“思想”看似互相矛盾,实际上两者之间仅一步之遥,而我们打算跨出这一步。
在中国及中文的晦涩之外寻找清晰之处,意味着接受去自我中心化。从最早的汉学家到今天的普通人,无论是在法国、美国、非洲还是澳大利亚,学习中文的人数都在不断增加。于是问题就来了,如何才能在最佳条件下学习这门语言呢?

从内在动机谈起

在法国,所有投身于中文学习的人,从十七世纪的耶稣会汉学家到今天的中学生,他们深层次的动机或许可以这样表达:我学习中文是为了去远方寻找自己!这意味着,在所有内在学习动机中,特别在面对非同寻常的文字书写系统的挑战下,有一些动机特别有助于学习中文:对他者的追求,对文化和语言环境变化的喜好,对挑战的热爱。
中文的明显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文字,它是非字母的,不分析发音,由成千上万个汉字组成,这些汉字大多是传播意义的单位,譬如 “火”“女”“春”等。
初学中文时,许多学习者会产生一种矛盾的反应:学会了五个汉字后,他们便试图在中文报纸上的汉字海洋中找到它们。这些报纸的常用字通常包含三到四千个汉字。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尽管他们能识别的汉字寥寥无几,然而他们不仅不会感到气馁,反而会产生出极大的满足感!
对挑战的热爱激励了后来出任法兰西公学院“中文和鞑靼—满洲语言文学讲座”首任教授,也是世界上首位汉学教授的雷慕沙,让他对汉学和中文学习产生了浓厚的热情。18岁时,他因迷恋植物标本集,偶然发现了一本中文植物标本集,但一个字也不认识。从那天起,他决定接受挑战——总有一天,他要能够读懂这本植物标本集。于是,他开始自学中文。几年后,即1814年,他被任命为法兰西公学院的汉学教授。
许多学习中文的学生用一种看似自相矛盾的方式表达了他们投入这门语言和文字的理由:“我想学这门语言……因为它的学习是无止境的!” 事实上,学习中文阅读本身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过程,因为总会有不认识的汉字,总会有新的词汇需要记住……中文,是对无限的追求。
最后,中文的魅力在于其文字体系的独特逻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逻辑带有游戏性,因为它需要运用视觉和文字部件的组合,犹如拼图。举个例子,汉字“种”(zhòng,种植)是由部件“禾”(谷物)和部件“中”(中间)组合而成的;汉字“秋”(qiū,秋天)由部件“禾”(谷物)和部件“火”(火)组成;而部件“禾”(谷物)与部件“子”(孩子)组合形成汉字“季”(jì),意为“季节”或“兄弟排行中次序最小的”。
除了这种视觉拼图的维度之外,现代中文中的词语大多数是由多个汉字组合而成的,因此也是由多个意义单元组合而成的:例如,汉字“车”和“火”组合在一起表示“火车”,“飞机”由“机”和“飞”组合而成,“电脑”由“脑”和“电”组合而成,等等。
强烈的视觉信息和无处不在的组合,使得许多理科背景的学习者在学习中文时感到得心应手。相较于学习其他语言,他们在中文学习中甚至找到了自己的优势,这并非偶然。

中文的“左右岸” 

由于汉字有着许多 “拼图 ”一般的面孔,它们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需要我们将一个音节的发音和声调与之联系起来,因此对视觉识别的要求相当高。中文的特殊之处在于,对于初学者来说,它呈现出一种分裂的状态,就像一个被分割的整体,是“语”与“文”的二元分离:一方面是语言的口语和听力维度,以声调(不要与所有语言都有的语调混淆)这一极具独创性的特征为标志,从而要求听觉模仿能力和旋律记忆能力;另一方面是语言的阅读或书写的图形维度。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习者将中文口语作为主要学习目标,书写能力的培养往往被“忽视”。在许多情况下,他们可以达到令人满意的口语交际水平。中文这种优势在于,它的语法没有严格意义的形态变化,避免了字词在随数量、性别、时态等因素变化而发生形态变化的复杂性,具体表现在中文没有单复数变化、没有阴阳性,也不存在动词变位。
在其他常见的语言学习中,字母书写仅是口语的转写,而中文则不同。如果学习者选择仅从口语方面来完成攀登中文高峰的任务,那么学习中文的负担就会减轻一半。然而,这些学生在文字方面仍是文盲:他们会说“烤鸭”,但无法在餐馆的菜单上认出和阅读对应的这两个汉字。另一方面,还有一些学习者选择通过文字和图形来学习中文,与口语保持较大的距离。虽然这是少数人的选择,但这一事实本身就高度揭示了中文的独特性。
当然,普遍来说大家还是选择同时学习中文口语和书写。要知道,对于中文来说,书写不仅仅是写作或阅读,还意味着掌握汉字,这涉及识别和书写这种非字母文字所需的知识和书写技能。
换句话说,学习英语或西班牙语尽管会有坎坷和曲折,但就像走一条单一的道路。而学习中文,尤其是在初期,不是沿着一条线前进,而是来回穿梭于一条河流的左岸和右岸,即中文的“口语岸”和“汉字岸”。换句话说,其他语言有口头和书面技能之分,而中文则有口头、书面和汉字技能之分。

▲ 20世纪70年代, 白乐桑 ( 右二 ) 在北京的工厂与工人师傅合影


一开始,便处于关键抉择的十字路口

学习一门语言通常意味着选择一种方法或一本教科书。这就给中文学习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不同于其他语言的教材的大同小异,中文教学却在两种基本方法之间存在根本性的分歧。
第一种观点认为,中文教学与英语、法语或西班牙语的教学完全不同,需要有明显的区别。另一种观点则将中文视为与其他语言一样的语言,从而增加了学习难度。
第一种方法考虑到了这种语言的实际情况,即口语与文字书写之间的分离,因此要尊重口语中词语的频率,同时也要尊重用于书写这些词语的字的频率,还要注意不要过度使用词汇以追求“地道”,因为每个新词可能会导致额外学习一个甚至两个新的汉字。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将经济原则(少即是多)应用于中文的问题。
另一种选择是当代中国大多数对外中文教材中采用的方法,即不提供词语中每个字的意义,尽管这些字确实是有意义的单位!这实际上是对本国文字独特性的一种否认。
举例来说,这种做法会将“中国”一词呈现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不会指出组成它的两个明显不同的汉字“中”和“国”分别表示“中间”和“国家”,以表示“中央之国”!更重要的是,这种做法会导致汉字被视为一组笔画,而忽略了记忆策略的规则。

“中文,一门难学的语言”

这种说法充斥着刻板印象、陈词滥调和过度简化。事实上,通常情况下问题与答案往往同等重要。中文难学吗?其他语言是否“容易”?每个人对一门语言或一门学科是否具有相同程度的难度?“容易”究竟是客观的、主观的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实际情况是,许多中文学习者并不认为中文是最难的科目。学习法语、德语、俄语或土耳其语也并非易事。至于英语,几乎所有法国人从小就开始学习这门无处不在的语言,而根据 2014 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86%的法国高管表示自己不具备应对英语面试的能力!这说明英语也不是最“容易”的语言之一。
因此,我们认为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语言学习意义更为深远。首先,我们需考虑到学习者的个体特征,包括其能力、动机以及母语背景;其次,则需思考语言与学习者之间的关系,有些语言可能与我们更为亲近,而另一些则相对疏远。
当谈论一门语言与学习者之间的距离时,毫无疑问,中文往往被认为是较为遥远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一定难学。同样,当一种语言被视为较为接近时,比如英语,也不意味着它就必然容易掌握。
那么,对于中文本身而言呢?中文因其使用表意文字构成的文字系统,即文字代表着有意义的单位,而被视为一种远距离的语言。中文的语法结构不涉及词形的变化(如阴阳性、单复数、时态等),而更倾向于简洁、简单的并列结构,因而也被认为是疏远的。此外,中文的词汇相较于其他语言更显得不够透明。最后,中文因其四个声调而被认为是一种疏远的语言,因为这些声调对每个汉字的发音都有影响,在口语中仅通过声调才能区分出诸如“梨子”“栗子”和“李子”这三个词的发音。
毫无疑问,同时掌握中文的口语与阅读能力需要更为漫长的时间。尽管语言环境的沉浸有助于口语能力的提升,但相应的沉浸支持对文字的习得并无明显效果。即使在中国生活二十年,有些人最终可能仅能识得约十个汉字,而一般的阅读则要求掌握约3000个汉字左右。中文作为一门远距离的语言,其学习过程注定是一段充满探索与发现的漫长旅程……

注:本文为浙江大学“重要国家和区域研究”专项( 527001*17222022301)成果之一。


(作者:白乐桑,首任法国国民教育部汉语总督学、法国巴黎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INALCO)教授;龚君姬,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特聘副研究员、本文通讯作者
(译:龚君姬)


  ■ 本文刊登于《教育国际交流》2024年第6期,若转载请注明出处。

  文章编辑:卜焕芳
  微信排版: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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